34岁辞去黑河边境经济合作区建设局副局长职务下海时，陶然想干很多事。但他没设想过以跨国能源大咖的身份成为俄罗斯远东发展部的VIP级投资者，成为俄罗斯副总理的座上宾。更没想到，会给普京总统灵感，在刚刚结束的G20杭州峰会上把冰激凌当国礼送给习近平主席。
俄电过江
在黑河设立俄电工业区，用低价俄电吸引高耗能企业入驻
“辞职时没有那么激烈的思想斗争，就是一心想干事。”坐在位于哈尔滨市华山路的办公室里，天狼星集团董事局主席陶然神情平静，没有刚在东方经济论坛与普京总统对话后的兴奋，或是回忆艰难创业的苦涩。
1992年，中俄边贸热时，黑河的贸易公司有3000多家。热潮中，陶然所在合作区的建设局与俄罗斯共同成立了黑河阿穆尔市政公司，在黑河筑路。这是黑河第一家合资企业，身为合作区建设局副局长的陶然兼任合资企业老总。“当时公司一次招聘来26人，全是大学本科以上学历。你能想象边贸有多火。”陶然说，他带领26名大学生在黑河修路，也做对俄贸易。
几年后，中俄边贸热退潮，公司闲了。“离开体制内”似乎成为34岁的陶然唯一选择，因为当时感觉中俄市场空间太大了，“一点思想斗争都没有，就是感觉太多的生产要素可以重新设计配置，我想继续干下去。当时真是被内心驱动而辞职下海。用现在的说法是离开体制内创业。”他说。
陶然不是在环境裹挟下头脑一热的创业者，他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动力、经验和资源。看好的第一个大项目是俄电引进。中国能源吃紧，而俄罗斯年发电量1万亿度以上，其中大型发电站多集中在西伯利亚和远东，俄电力大量过剩。引俄电入中国，符合两个国家能源产业政策。他大胆地想象了一下：把俄电引入中国，在黑河设立俄电工业区，用低价俄电吸引高耗能企业入驻。
“就这样一脚迈进了能源领域。”这位规划专业出身的能源大咖说。于是，奔向“第一个亿的小目标”。2000年，他收购了星河实业，与黑河市政府合作建设俄电工业区，同时建设俄电输入电网，引俄电过江。2004年，电网向工业区输入俄电。当时中国工业用电价格为0.6元到0.7元钱一度，俄电工业区内的用电价格是两毛多钱一度。
电价优势骤然吸引十余家高耗能企业入驻俄电工业区，黑河市税收大增。2006年，星河实业投资1.1亿元与俄罗斯联邦电网公司合作建设跨江电网，每年向中国供电25亿度。源源不断低价电的输入，驱使众多高耗能企业集结边境，成为当时轰动两国边境的经济新闻，也被电力部门重点关注。
2007年底，陶然将俄电输入电网以1.8亿元的价格出售给国家电网。“被收购了。”陶然笑着说。出售电网时，他与买方签订协议，俄电工业区用电企业可以继续低价使用俄电10年。这些企业用电，至今仍享受着当年与陶然议定的电价。
几年的挑战，让他深刻领悟，在与国有行业竞争中，民营经济虽然在生产要素等方面处于劣势，但仍有转向灵活、决策周期短、创新能力强等多重优势。“简单地说，我再不怕和国企竞争了。”他说。
组团出海
竞标资料装满手推车，签下俄特罗伊茨克电站建设项目
陶然的转向和创新具有颠覆性——退出对俄购电市场。2007年，他移师冰城，在哈尔滨设立黑龙江天狼星电站设备有限公司，注册资本1亿元，进军对俄发电设备出口和电力工程总承包市场。
“现在回想，这些年最紧张的时刻，是在俄罗斯投标的第一个电站建设项目，当时的紧张程度超过后来购买俄罗斯油气田。”陶然说。2007年底，天狼星牵头与中国电力工程顾问集团东北电力设计院、哈锅炉厂、哈汽轮机厂、哈电机厂组成涵盖电站设计、装备制造和施工建设于一体的中俄电站建设联合体，投标俄罗斯特罗伊茨克电站建设项目。
这次竞标，不仅要与俄电力建设垄断企业竞争，还得面对俄政府、议会对俄民族产业的政策保护措施。第一次竞标，联合体胜出，但不久他们就接到通知，要求他们重新竞标。“明知道俄方有政策倾斜，但我们必须把这扇门敲开。”陶然说，否则这个行业就进不去了。
第二次竞标，陶然用手推车推去满满一车竞标资料，这是天狼星花500万元用几个月时间做出来的；与他们竞争的俄方公司，呈交的资料装在一个资料袋里。细致的准备，加上哈尔滨“三大动力”明显的技术和价格优势，使来自中国的联合体以绝对优势胜出，取得俄罗斯特罗伊茨克电站建设项目动力岛设计和设备供货商资格，由此开创了中国电站技术出口俄罗斯的崭新时代。
宣布竞标结果当天，陶然在莫斯科。43岁的他，在异国的街道上，激动得像个孩子。
迈进门里，陶然发现，独联体国家市场准入门槛极高，“走出去”必须把民企的敏锐和渗透作用与国企的技术优势、业绩和履约能力有机结合。2011年，天狼星牵头涵盖哈尔滨“三大动力”、中国葛洲坝集团国际工程有限公司等60家国内电力企业，成立黑龙江对俄电力合作联盟。几年间，联合体不断壮大，在天狼星已实施的对俄电站设备供货合同中，国内电站设备及相关企业已有200余家。至今，很多项目仍在实施中。
“开始进入俄罗斯市场，有人担心要承担对方的政策风险。其实,俄罗斯市场已经越来越规范。只要在中俄两国法律框架下，以了解当地文化为基础，尽可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，与俄罗斯人打交道，并不难。”陶然说，天狼星还专门有一项服务，就是为进入俄罗斯的企业提供翻译、法务、技术等各种现场服务。“俄罗斯市场仍是蓝海，但你得学会游泳的技巧。”
远东VIP
第一个在远东投资的中国民营企业家，建立跨境石油运输体
放弃俄电，陶然并未放弃俄罗斯能源市场。引俄电过江时，他还有一个构想，在中俄两国间建立石油运输体。2006年，星河实业分别向中俄两国申报建立“中俄跨境石油储运与炼化综合体”。
根据俄罗斯规定，星河实业与俄罗斯企业合资设立远东石油项目有限公司，星河实业占股75%，是第一个在俄获石油公司绝对控股权的中国公司，并获得萨哈林南卡唐格里石油区块的开采权。此后，陶然开始在俄罗斯购买油气田，建设油气管道。2012年，中俄两国政府分别批准在中俄边境建设“中俄跨境石油储运与炼化综合体”。
当下，总投资93亿美元的“中俄跨境石油储运与炼化综合体”正在阿穆尔——黑河边境建设，2017年底竣工建成。项目集炼油化工、跨境储运于一体，从俄罗斯向中国输送优质石油产品，将成为我国一条全新能源“血管”。为保证综合体项目上游原油的稳定供应，天狼星通过收购股权参与竞拍，目前已拥有远东地区4个特许油田区块，油田总面积1.16万平方公里，预测石油远景储量约5000万吨，天然气远景储量500亿立方米。
“在中俄签订的天然气合作合同中，东线管道向中国每年供气量380亿立方米，其中有1/10是从我们购买的天然气田中供给的。”陶然说。
天狼星是第一个在远东投资的中国民营企业，在俄罗斯远东发展部，陶然是VIP，征求意见最先一批找他，政策、投资信息最先通报给他，俄负责远东事物的副总理特鲁特涅夫也多次与其见面，还曾亲赴天狼星考察。前不久，陶然又被邀请参加普京总统在远东与企业家的座谈。
“看起来似乎你每一次决策都走向成功。”听到这句话，陶然第一次很轻松地笑了。“哪可能，买过很多次教训。比如，我曾经投资和俄一家公司合作计划建设黑河—阿穆尔大桥，但没成功。”他说，困难太多了，最难的是提前寻找新的商业模式。
模式创新
每天都在想新的商业模式在哪里，注意力须转向新兴产业
“市场、政策、环境都不断变化，我们必须提前确立适合自己发展的商业模式，应对变化。”陶然说，这是他每天想得最多的。
卢布贬值，对俄罗斯出口贸易显然有利。能源以外，俄罗斯最具竞争力的就是有机食品。天狼星因此迅速搭建起“俄品多”O2O平台，在俄罗斯企业直采食品、日用品，通过“俄品多”销售到中国。“计划在全国开设300家门店体验店，同时也网上销售。”陶然说，这个计划推行顺利，9月下旬哈尔滨中心店开业。俄罗斯方面已经与俄罗斯中小企业署2000家企业和俄罗斯亚洲企业联盟400余家企业取得联系，直采产品销往中国。
今年4月，天狼星在哈尔滨注册了一家物流公司。陶然解释，从中国向俄罗斯运送电站设备，克服了各种艰难险阻，也积累了丰富的大件运输经验，“既然这条路都打通了，在眼下中俄经济合作日益紧密，特别是国家‘一带一路’战略推动与周边国家‘五通’的大背景下，必须利用已有优势把物流的路走下去。”
“传统能源、电站建设进出口已经占据战略高地，我已经把一部分注意力转向新兴产业。”陶然说。天狼星的子公司中，有一家正在生物制药领域与美国科研机构合作，另一家在进行芯片开发，还有一家在黑河建设寒地汽车测试基地和寒地旅游中心。
陶然的办公室布置充满中国元素，除了一张悬挂的世界地图和一只西伯利亚狼的模型。“你想象不出一个企业家每天都在想新的商业模式在哪里的那种感觉。无法停止，每一天如履薄冰。”陶然坐在他的办公室里，突然伸手抚摸一下那只狼。
